Prof. LEUNG Yuen-sang (1968 Alumnus)

About the alumnus:

  • M. 6 graduate in 1968
  • Bachelor of Arts,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 Master of Philosophy,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 PhD,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Santa Barbara
  • Dean of the Faculty of Arts & Director of the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梁元生院長專訪

鄭思翎校友(零三)整理

這是一個炎熱的下午,未圓湖旁的林蔭小徑也挽不住手心裡的汗,從前都是在門楣高聳的禮拜堂裡遠遠望著講台上的梁院長致辭,這天我卻有幸訪問親炙他。

「請問在中學讀書生活中,你有甚麼難忘的事嗎? 例如難忘的老師或課堂?」

「我最初讀的是英文部,但由於英文部不設預科課程,因此後來轉往中文部。我很喜歡中文科,而且成績也不錯,當時雖然還談不上立志研讀歷史,但也開始培養出對文史的興趣。

中學時候我最難忘的是上學路途遙遠,既要坐船又要乘車,風雨大作的時候便往往遲到,一次甚至因趕不及註冊而失學,轉讀了一個月夜校才能返回王肇枝日校繼續唸書,這也算是尋常學生所沒有的難忘經歷吧!因為家居偏遠,我有一段時間寄宿在親戚家中,當時年紀尚幼,寄人籬下的日子實在辛酸得很,每晚在木板床上都睡不安寧。」梁院長慈祥的面容上閃爍著堅毅的神采。

談起課外活動,梁院長中學時最愛打乒乓球,憶述同學出眾的球技,依舊眉飛色舞,敘述母校乒乓球隊輝煌的往績,仍然帶著幾分自豪:「王肇枝中學當年在新界乃至全港的各項校際比賽中都表現出眾,可惜當年沒有香港代表隊,如果有的話,我的同學必定能選上!」梁院長寄望學弟學妹能作多方面發展,與後起的名校一爭長短。

當我問及梁院長少時的讀書風氣跟現在有何不同,出乎意料地,他沒有上一輩常見「一代不如一代」的抱怨:「當時沒有電視可以看,我們的消遣便是寫作、看小說,也覺快樂,但我不想作這種比較,說甚麼昔日的學生比現在的用功,因為每個時代自有它的特質,昔日看重學生文字功夫的訓練,今日著重的是創意。」

梁院長曾在母校四十五周年「傑出校友講座」中詳述他的學術路向是在中學肇始的,研究城市歷史的興趣與他由鄉鎮來到大埔求學,又在這裡受教於范泳沂老師這位摩登的「城市人」的經歷不無關係。梁院長自言,他關心的學術課題都是與自身經歷連繫上的,而種種淵源,也能在母校找到端倪。談了一會,我們由回憶往事轉而論及歷史與人生的課題:「請問治史對你的人生觀有甚麼啟發?讀歷史對學生的成長有甚麼價值呢?」

「讀歷史當然有價值,但我不會強調每個人都必須讀歷史。讀歷史有其實用之處,可以擴闊個人的眼界,教人學會用長遠的眼光來看待事物,不再囿於一時之見。譬如今日發生了一件事,我們可以探索其根源,所以,過去其實與我們息息相關。讀歷史亦可以啟發創意思維,平常的教導只讓人在當下現實的層面上轉動腦筋,讀歷史卻可以教人馳騁於古往今來的廣闊空間。」

梁院長的求學歲月由鄉村而至大都市,由太平洋東岸而至西岸,令人聯想到他曾否經歷過白先勇在《驀然回首》所述的文化衝擊和身份認同問題,「我在大學做報社時對這類問題特別關心」,而讀歷史又不斷能帶給他新的啟發。這文化夾縫中的歷史演繹,似乎又暗暗契合了梁院長關於一己之身的自述:「我是一介『之間』人,以『邊緣』為『中心』,生活如是,學術也如是。生活上我穿梭於太平洋東西兩岸之間,學術上我的研究興趣也都集中於『現代』與『傳統』之間、東方及西方之間、史學和文學之間的『跨地域』、『跨學科』和『跨時段』的各種課題。」

這種歷史啟發人生的見解,自不易在中學的歷史教科書中體悟得到,也自不為年青學子所能輕易理解。談到現在中學的歷史課程編排與教育改革,梁院長不無感慨和憂慮:歷史科雖然包羅各種知識——政治、經濟、文化,但由於新通識課程緊迫,每門學科都極力推銷自己,歷史科更不易與之相較,爭一席之地。而歷史系在大學裡的境況亦不見得樂觀,「中文大學歷史系在過往有過一段光輝的日子」,我們不禁想到,香港高等教育新一輪的資源重組扼殺了文史學系的生存空間,幸而梁院長說起最近歷史文學碩士課程招生,還是吸引了百多人報名。人們對歷史的關懷似乎還是由保護古蹟到國民教育的熱門議題所貫串。

哲學裡有些想法認為「人是歷史的存在」,追究的便是個人的歷史傳統如何塑造其處境和思想,梁院長的學術路途便是一明證,而歷史與人生的相遇,歷史學的其中一些重要價值也因此得以成全。

「四十五周年校慶傑出校友講座」講辭《四十年來成長路》

(本文據作者在本校四十五周年「傑出校友講座」的講辭整理。)

祝賀母校創立四十五周年。

其實,我小時候是見證著母校出生的,哥哥是王肇枝中學第一屆的學生,看著他上學,心生歡喜,很希望能跟他一同進校學習。後來果然如願以償,那份欣悅,如小鳥乘風飛翔。

我在一九六二年九月入讀母校,當時學校只有第一期兩層高的校舍。地方雖小,卻已有中文部和英文部之分。我是讀英文部的,當時屬於少數,因為中文部是強組,英文部是弱組。我中五畢業後,再轉讀中文部的中六。後來進入了中文大學的崇基學院。畢業後,我一直在中大歷史系教書,二零零四年開始擔任崇基學院院長。歲月如飛,翱翔天際,回望母校,情誼永繁。

從大埔到中文大學,相差只有一個車站。但對於我來說,僅一個車站咫尺之距,卻足足走了三十八年!今年再到母校的時候,只花了十多分鐘,因為司機開車很快。回顧從前,這一去一回間真有天淵之別。回來的一段快,去的一段卻慢許多。我大約可以這樣形容自己:我是王肇枝中學校友中「最笨、最不出色的學生」。我相信校友中一定有比我走得更快、成就更高的,但我對母校的感情,相信和所有校友一樣濃厚。

我想跟大家分享四十年來自己是怎樣走過這段路的。

驀然回首,我對中國文學、中國歷史的興趣是由母校培養的。雖然我讀的是英文部,各科用的是英文課本,但我很喜歡上中文、中史課,至今每一位文史科老師的聲情面貌仍深印腦中。初中年級時的國文老師是黃培光老師,他同時也是訓導主任。黃主任教我中一、二年級中文,直至中三,才由剛來校的何玉達老師任教,這份師生學友之情令人珍惜。

帶我進入中國歷史領域的是施乃昕老師。我去問他歷史問題時,他總是三言兩語,解說不多,原來是期望我們能自行思考探究史事箇中的邏輯關係。後來,高考之後,我的中國歷史考得不錯,進入大學修讀歷史。有一天,他來找我,說要送我一本書,那是他自己讀書時代的用書,是燕京大學學者王鵬榮寫的《中國史》,一部很有份量的中國通史著作,書已發黃,但我很感動,也很感謝施老師送了這樣的一本好書給我。老師表示我要學懂珍惜。半個月後,施老師說要取回那古董般珍貴的史書。這事令我體會到「歷史」要好好珍惜,否則很易會「失去」。

中六時對中文的興趣也濃厚起來,涉獵了許多課外書。當時我的中文老師是葉作仁老師,他可說是母校一位值得引以自豪的老師。葉老師上課時雖然不很風趣,對我的個別指導也不太多,但原來面對良師是不必依賴個別關照的,而是學生從欣賞老師的行事為人上得到啟發。我對葉老師很欣賞,葉老師上課時說得不多,除了就課文解說幾句,進課室後便是抄黑板。他會就每個課題擬四、五道問題,然後自問自答,作答中時有精闢的見解,可謂字字珠璣。而且,他有一個獨特的答題法,就是該幾道問題的回答,觀點縱然有異,但其首段卻往往相同,這一「首段相同」的寫法,不僅省卻我們當日背誦的麻煩,在日後看來,也切合學術研究中「通盤見解」的理念,就是把最重要、最全盤的見解先寫出來,後面再針對見解逐一解釋。這方法我是受用不盡,日後做學術研究時也常大派用場。

記得當年葉老師在黑板上一邊寫,我們一邊抄;當他寫到黑板一方最末端,我們同學自動自覺上前為他擦黑板:葉老師又繼續寫。擦黑板的不全是值日生,許多是自發的,甚至以能為老師擦黑板為榮。後來,我在美國讀一個關於孔子哲學的課程,主講的教授面對當時越戰影響下遍地的反叛青年,很感失望和遺憾,因此研究孔子的思想。他提出孔子哲學中有一點可以救濟時弊,就是一個「禮」字,認為這是中國社會賴以運轉、進步的一環,這在當日反叛浪濤洶湧的美國,恰好有借鑑作用。他所列舉的眾多例子我不全記得了,但我覺得葉老師教學時,學生為他抹黑板的自發行為就是一個好例子,那正是一種不用強迫、自發地守禮的行為。葉老師一直尊崇反傳統大師魯迅,反對儒學,而我們恰恰相反,從他的教學上體會到傳統儒家的核心價值──「禮」,這或非他所預料。我也想不到。我到了外國求學:跟外國人打交道,原來飛來旋去,還是回到葉老師的課堂中。話說回來,我對中國文學、中國歷史的興趣都和母校分不開。

另一位我印象探刻的老師是范泳沂老師。當時的大埔仍被視為鄉下地區,而我更來自離島吉澳。從吉澳回來上學,路途遙遠,經常會遲到,有時也要早退;遇著颱風,小輪停航,甚至有家歸不得。范老師對我很是同情,多加照顧。范老師跟當時的我們很不同。她住在北角,是一個活脫脫的城市人,愛化妝,搽眼蓋膏,初次給我這個鄉下小子一個「城市人」的觀念。後來我進行了不少有關城市的研究,探究城市的由來演變,追本溯源,或者都和自己中學時由鄉下來到大埔這城鎮,又在母校認識了一位「城市人」范老師有關。因此也可以說,我對城市研究的興趣也是由母校開始的。

除了學術興趣外,我的宗教活動也是由此肇始的。創校初期,王肇枝中學基督教氣氛濃厚,聖經科列為核心課程,我亦因此而接觸基督教。雖然那時我沒有信奉基督教,但有許多機會跟老師、同學談論宗教。直到現在,我還很記得當時的宗教科老師,例如潘士諤老師、簡彼得老師。初期母校基督教風氣的確很盛,後來有一段時期卻有所改變。在我中四時,李居之校長主政,明令停止一切宗教活動,如團契、唱詩等統統取消。原來因為當時我們已是津貼學校,在政府的壓力下要禁止所有宗教活動。我那時比較反叛,反而同情那些教徒同學,於是跟他們一起到元洲仔海邊聚會、唱詩歌。這樣,我跟一些基督徒同學建立了深厚友誼,瞭解他們的生活。這段經歷啟導了我日後的學術興趣,不少研究是有關基督教和中國相遇的經歷,尤其是論述由宗教文化帶來的張力和衝突,以及其中雙方的適應過程。對各位而言,「基督教和中國」、「耶儒衝突」等可能是沉悶的題目,但對我而言,這既是一個研究課題,同時也跟自己讀書時代參與過基督教在中國的適應過程有關,因此別具意義。所以,我對耶儒衝突的學術興趣也是由母校,或者說元洲仔開始的。

這樣說來,我這既「笨」且「不出色」的學生!從事學術研究,尤其最熱愛的兩個研究領域:「城市研究」和「耶儒相遇」,都是在王肇枝肇始其端的,多年來殷殷探究,皆在於此,轉眼四十年了。自己的學術,志業與母校之緣,誠屬非淺。

金禧校慶感恩崇拜講稿《不變的承諾──香柏樹與王肇枝》

經文:以西結書十七章22-24節, 馬可福音四章31-32節

前言

鄧啟明校監、何志立校長、各位校董、各位嘉賓、各位校友、各位家長、各位老師、各位同學:

首先,我在這裡要向母校表示感謝,謝謝母校六年的培育,也謝謝母校這次的邀請,讓我能夠參與這次歷史性的聚會──金禧慶典。在此我謹以摯誠,向母校的領導和老師表達敬意,並恭祝母校五十周年大慶,校務欣欣向榮、松柏長青,枝榮葉茂、碩果纍纍,就像聖經所說的黎巴嫩的香柏樹!今天母校要我回來在感恩會中講道,我不是牧師,講道的機會不多,因為想起母校,就想起童年時代在母校後山上的青松和翠柏,所以今天我想借用聖經中常常提到的香柏樹,來談談我自己在王肇枝中學的經歷。講道的題目──「不變的承諾」──是何志立校長的建議,但副題──「香柏樹與王肇枝」──則是我自己附加的,主要談及我在王肇枝的經歷。

一、 引言:回憶童年,那一片香柏樹林

請大家先來看一段聖經,舊約以西結書十七章第22至24節。經文這樣說:

「主耶和華如此說:我要將香柏樹梢擰去栽上,就是從儘尖的嫩枝中折一嫩枝,栽於極高的山上;在以色列高處的山栽上。它就生枝子,結果子,成為佳美的香柏樹,各類飛鳥都必宿在其下,就是宿在枝子的蔭下。田野的樹木都必知道我耶和華使高樹矮小,矮樹高大;青樹枯乾,枯樹發旺。我耶和華如此說,也如此行了。」

這段經文讓我想起初期的王肇枝,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王肇枝後山上的青松翠柏,想起了在松樹下、柏林中上帝向我們以及我向上帝的承諾。讓我把這些童年舊事串連起來,從中看看其間的連繫。先說初期的王肇枝,就是我所比喻的童年的「那一片香柏樹林」。我進入王肇枝是六十年代初,確實來說,是在1962年,那時王肇枝中學才開辦了兩年,只有一座幾個課室的樓宇,座落在元洲仔海旁,背後是一座小山丘,山上都種滿了樹,有些是松,有些是柏,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樹。總之是一片的綠,我也不知道這是松樹的綠,抑或是柏樹的綠,又或是其他不知名的樹的綠,只是後來多讀聖經之後,這一片綠就讓我想起聖經中常常提到的香柏樹林。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我記得在這所學校裡有我印象深刻的老師,有和我一同讀書、一同遊戲的同學。我們在小息時間、午飯時間,都會攀上小山,在綠樹叢中抓「豹虎」,捉迷藏、玩遊戲。在這片綠色之中,我們也曾經作過很多的承諾:例如「友誼永固」、「彼此扶持」等等。當然,也許有些男同學向某些女同學說過:「我愛你一生一世」之類的說話。有些承諾我們或已忘記,但我卻沒有忘記在此所作的一個承諾:「我要長大,要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幾十年後,重回母校,以往一樓一校的圖畫已經不見了,校舍多了幾幢,設施增多了,校舍前面的海、海上的漁船和艇家也不見了。但那一片綠色還在,校舍後山的那個小山丘還在,記憶之中的松與柏還在、腦海之中的「香柏樹林」仍然存在。那樹下的「長大了做好人」的承諾雖然模糊,但我也仍然絲毫不敢忘記。

回到母校,我彷彿又看到一片綠,又再看到那一片童年的「香柏樹林」。今天,就讓我向大家講一講香柏樹,重溫上帝對我和我對上帝的承諾。

二、 擰、折、栽:生命的歷程與波折

剛才我們讀的聖經以西結書第十七章裡提到香柏樹和上帝的承諾。聖經是這樣說的:「主耶和華如此說:我要將香柏樹梢擰去栽上,就是從儘尖的嫩枝中折一嫩枝,栽於極高的山上;在以色列高處的山栽上。」

如果我們在王肇枝的童年就如聖經所說的「那一片香柏樹林」,那麼,在那一叢香柏樹中,有些會是開枝散葉的,有些會隨風飄散,也有些就留在山坡上,也有些是慢慢枯黃了。耶和華說:「(他)會將一些枝子折斷,然後把這些枝子栽在高山上。」這就是我們一班同學的寫照。我們的同學和我們的童年,就像那一片香柏樹林。在這裡我們都散發著一片綠,那是我們的青蔥歲月。之後,有的被耶和華選上(如果不是基督徒,可以說是由於命運的安排)折枝他去,而有的則留在原處。

以我自己來說,應該是被耶和華摘下的那一批枝子之一吧!但是,被選上並不表示以後就一帆風順或者是平步青雲;實際上,被「選上」才是受苦的開始。聖經中用三個動作形容耶和華向香柏樹枝所作的舉動。我把它叫做人生的三個考驗。第一是「擰」,英文來說是twist,我們常常用「擰」的動作去製造痛苦,例如「擰耳朵」、「擰面珠」。「擰」或者「扭」,和「按摩」(massage)不同,它不是帶來舒適的動作,而是帶來痛苦的行為。另外一個字是「折」(break off),就是折斷、分離,這比「擰」更加的痛、更加大的壓力。耶和華把香柏樹的枝子擰下、折斷,讓它離開樹幹、離開母體,開始另一個新生命。對於許多人,尤其是家庭溫暖、環境安逸的少年人來說,那是極大的痛苦。

我個人的經歷正是如此──一個被「擰」被「折」的過程!我的同學大多數來自大埔,也有來自沙田、粉嶺、上水的,小部份來自元朗、九龍,那已經是很遙遠的路程了。而我卻每天由一個叫做吉澳的離島前來王肇枝讀書,你知道吉澳在甚麼地方嗎?那是沙頭角對出海面上、船程要一個多小時才到達的離島。我每天乘坐最早開出的第一班船(那是一艘機動漁船改裝的輪渡,又叫機帆)。五時半或六時出發,天還沒有亮,到了沙頭角,還要轉換幾趟巴士,先到粉嶺或上水,再轉到大埔,車、船一程時間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有時甚至要三個小時。所以我經常遲到,遇上颱風(甚至只是一號風球)我就曠課,因為街渡停航。很多次由於下午放學後趕不上車子,接下來就趕不上下午六時的最後一班船,只有到粉嶺一個朋友家去投宿,備受白眼和奚落。那是「擰」的生活。後面幾年,原來在吉澳教書的母親要調到東平洲去,那就更遠了。我只好和家裡分開,與弟妹一起租房居住。先住在上水,後來搬來大埔,三個小孩生活在一個租來的小房間裡,自己照顧自己,或者說大家都不懂得怎樣照顧自己;三個小孩之中,以我年紀最大,才十四歲!對於我,分離和折斷的感覺是非常真實的!

把枝子擰下、折斷之後,還有「栽」,就是栽種。「栽種」當然是件好事,也代表著上帝培育的心意。但耶和華把香柏樹枝栽在甚麼地方?聖經告訴我們:耶和華把香柏樹的枝子栽在高山之上!栽在高山上,栽在寒冷中,栽在孤獨裡。高山巍巍我獨寒,白雪皚皚漫我身,天地之間無依傍,斷枝再栽說奈何!高山、寒冷、孤寂、無友。這就是栽於高山的經歷。你說,那是你會羨慕的生活和命運嗎?

王肇枝是我們早年生命中的香柏樹林,被擰、折斷之後,我作為一段枝子被再次栽種於高山的歷程,是我的生命中一段痛苦的經歷。當然,這種經歷──高山的經歷、寒雪的考驗、孤獨的熬煉,造就了我以後的奮鬥和堅強。

三、生枝子、結果子:發揮潛能、活出姿彩

說是上帝的帶領也罷,是命運的安排也罷,枝子折斷,離開樹林,長在高山,不與同群,寒風雨打,冰雪侵凌,慢慢地枝子長出了新芽,泥土下長出了根,枝幹逐漸的粗壯,高山上長出了一株香柏樹!哪怕風雪飄搖,哪怕高山孤寂,哪怕獨立無伴,在朝陽下,在春風中,在露水的滋潤和大地的孕育下,香柏樹是棵活潑的生命樹!它在不斷地生長、茁壯、奮鬥,最終成長為一棵既高大又佳美的香柏樹。它的努力和奮鬥,在兩個方面明顯地表現出來:用聖經的話去說,一是「生出枝子」,另一是「結出果子」。自己明明是由大樹折斷下來的一個枝梢,如今在自己身上又再生出很多枝椏來,這就是「傳承」!枝椏上在結出果實,讓生命得以延續,讓生命變成不同的形式或形象,讓生命變得更加多元、更加豐富,這是「轉化」、「創造的轉化」!在它身上活出了「傳承」和「轉化」,這就是香柏樹,成長了的香柏樹!

我離開了王肇枝,離開了那一片香柏樹林,走進高山,忍耐雨雪。終於我的身上有了變化,長出新芽,長出枝子,長出果實。栽在高山上!是的,我攀登上文化的高山,在那裡看到一個不同的文化視域;我登上學術的高山,在那裡吸收不同的學術養料,呼吸到不同的知識空氣;在高山上,我嘗試伸出雙翼,學習展翅飛天;我嘗試打破四周的孤寂,向空谷發聲、鳴叫;然而最終我學會了冷靜、忍耐、主動地發揮自己、伸出枝枒;同時努力地改變自我,化作成果。在高山上,在三重的考驗下,我的身心經歷了蛻變,從虫到蝶的蛻變!

四、大樹成蔭、眾鳥來棲:展示關懷、回饋社會

經歷過風霜雨雪,受盡了孤獨嚴寒,香柏樹從斷枝到再栽的新苗,再到成長的大樹,日出日落,月明月缺,經過了幾番歲月、多少光陰。它終於成長了,變成一棵幹粗葉茂的大樹。聖經這樣的描述它:「它就生枝子、結果子,成為佳美的香柏樹;各類飛鳥都必宿在其下,就是宿在枝子的蔭下。」( 23節 ) 接下來更在以西結書第三十一章對長大後的香柏樹有以下更加細緻的描述( 3 - 7節 ):

「香柏樹,枝條榮美,影密如林,極其高大,樹尖插入雲中。眾水使它長大。......
它高大超過田野諸樹,發旺的時候,枝子繁多,因得大水之力枝條長長。
空中的飛鳥,都在枝子上搭窩;田野的走獸,都在枝條下生子;所有大國的人民,都在它蔭下居住。樹大條長,成為榮美。」

從事教育工作就好像栽種香柏樹,希望枝條繁茂,綠葉成蔭。而佳美的香柏樹,更是眾鳥棲息的地方。我們辦學校、辦教育的,如果辦得不好,學生就不會在這裡停留和棲息。我們希望不僅能為下一代提供學位、創設空間,更希望樹上長出來的葉子可以遮蔭,我們樹上的枝子可以做巢,讓學生覺得安穩,有一個「家」的感覺;每一天在天空下自由飛翔之後,讓他們回到大樹下歇息。

我現在任教的香港中文大學,或者尚可以當得起「大樹」的比喻吧!而我在其中負責的一所書院──崇基學院,在某種程度上也頗符合香柏樹的特質──大樹成蔭、眾鳥來棲。崇基學院共有學生約二千八百人,每年錄取的新生約七百多,佔全所大學學生的四分之一。他們來自香港不同的地區以及中國內地不同的省市,真可以說是眾鳥來歸。每年入學的尖子和優才之中,有大部分都是選擇進入崇基的,而在過往幾年幾乎所有入讀中大的會考10A狀元和百份之八十的9A狀元,都選擇進入崇基。當然,崇基也有許多問題學生,有些是家庭問題,有些是心理問題,也有學業上的問題。就如各類的飛鳥中,有大有小,有鳳凰、有山雞、有鸚鵡、有烏鴉。這一棵香柏樹,是向「眾鳥」開放的,不分階級,不分貴賤,不論貧富,不看背景。它把樹幹挺直,它把枝葉張開,為的是給眾鳥一個遮蔭的地方、一個棲息之地、一個「造窩」之處、一個「家」的感覺。至於各人將來的際遇,那就是另一個「香柏樹枝」的故事了。

五、 結語:不變的承諾

當我回到舊日的那一片香柏樹林,我記起不同的事、不同的人。我曾在那片樹下做過許多的承諾,有些我自己都已經忘記,只有一個還是歷歷在目,就是:我長大後,要努力做個好人,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這個承諾從沒有改變過。同樣的,在這片香柏樹下,我也曾聽到上帝的承諾。那就是聖經上耶和華的話:「我耶和華使高樹矮小,矮樹高大;青樹枯乾,枯樹發旺。 我耶和華如此說,也如此行了。」只要我們願做枝子,甘心被擰、被折斷,以及能夠忍受高山裡風寒和孤獨的熬煉,又願意發揮自己的生命潛力,供祂使用,那麼,祂必「使高樹矮小,矮樹高大;青樹枯乾,枯樹發旺。」在香港許多著名的學校之中,王肇枝只能算是「矮樹」,不算高大,但我們應該抓住上帝的承諾,祂要在我們中間興起「長出長枝、結出果實」的香柏樹,要使枝條榮美,百鳥來棲。經文最後一句說:「我耶和華如此說,也如此行了。」這不但是對將來的承諾,也是已經實踐過的承諾。證諸母校歷史,枝條四散,但不少已經長成為高大茂盛、枝葉榮美的香柏樹,在天涯各地和社會各處開枝散葉,為社會上各種的人和下一輩服務,就像香柏樹為各種飛鳥提供蔭庇之所一樣。

五十年了,我又回到童年那一片香柏樹林,我仍然記得在樹下我曾經作過的承諾:我要長大,做個好人,做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這是不變的承諾。五十年了,我又回到香柏樹下,我沒有忘記上帝對樹的承諾:「我耶和華使高樹矮小,矮樹高大;青樹枯乾,枯樹發旺。」這是耶和華不變的承諾!同時上帝承諾之後還要加上一句:「我耶和華如此說,也如此行了。」回顧走過的五十年,果然,上帝的話不是說了算,的確是如此行了!

感謝上主!